【二相】未成年 十一
*下章完结
两个男人在街上长久地拥抱，这样的画面终究有些奇怪。二宫很快控制住自己的哽咽，稍微冷静了下来。
相叶听到他含糊地嘟哝了一句“去别的地方”，接着手腕被抓住，对方拉着他，向人流的反向走去。
他还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。在他十多年的印象里，二宫并不是个会主动越界的人。他是很善于判断距离的，像在岩石的夹缝间摇曳尾巴的鱼，从来不会撞上岩壁，更不会蹭掉自己的鳞片。
可现在他冷不丁地出现在这儿，冷不丁地伏在相叶肩头哽咽，冷不丁地叫他“雅”，冷不丁地说“回去吧”。
他还在发抖，眼眶滚热，喉头酸痛，几乎克制不住地发出声音。他的手指蜷缩起来，被二宫勾住，抵着掌心抖个不停。但那也许不仅仅是他一个人的缘故。也许二宫也在发抖。但他依旧稳稳地，执着地包裹着他的手，掌心的温度像要渗入骨髓。相叶忍不住打了个哆嗦——并不是因为寒冷。
“nino……”
他微弱地呼唤。“你——”
“——我说你…你跑哪儿去了？”
二宫打断了他的话。他似乎回头看了他一眼，但也许只是观察后面的车辆。相叶愣了愣，沙哑着嗓子，小声回答：
“我……？我去了润酱家啊……”
又局促地补充：“我让他告诉你了……”
二宫小小地咂了咂嘴。
“那就好。没事，那就好……J没告诉我，估计他是忘了。”
“嗯……”
相叶说。
“嗯……对不起。”
“道什么歉啊……”
二宫嘟囔着笑了。“肯定是大叔的错。J不是那么粗心的人……”
“嗯……可能……”
“所以，”
二宫问。语调轻快，声音比平日里还要高亢。
“所以你说要想想，想好了么？”
相叶抬起头。
他们的对话平静地进行。像是多年以前，因为一些小事吵了架的男孩子们有些尴尬，有些试探，有些小心翼翼的闲谈，却渐渐带着气氛向着日常发展。
但——那是不一样的。
亲吻过的嘴唇是不一样的。契合过的身体是不一样的。轻飘飘的话语背面沉重的心情，也是不一样的。
“nino……”
他说。
他们已经离开人群，沿着穿过整个写字楼区的一条人造河流慢走。岸边栽种着安静的垂杨。太阳能灯黯淡的光藏在它们纠缠的枝条中。
二宫回过头来，嘴角紧抿，皱紧的眉间叠起一道深深的折痕。
相叶移开视线。
“nino……所以，所以你来了。”
他听见自己的声音，嘶哑而低沉，带着浓重的鼻音响起。
“……你来了。为什么呢？”
二宫沉默了。
良久，他抬起眼睛，轻轻叹了口气。
“我们认识……多久了？我不相信你猜不到。”
他垂下头，掰开相叶的手指，将自己的手指一根一根插进他的指缝里，合成十指相扣的模样。
“……我有话想跟你说。”
他说。
“但……你想听吗？”
相叶偶尔做梦，梦到自己站在教室前面。
天色尚且明亮 ，但即将日落 ，姜黄色的日光斜斜地透过玻璃窗，被窗棱分割成一块一块的残片。从窗口望去，道旁樱花开成一片粉色的云雾，美丽得令人心软。
曾经贴在黑板的通告与值日表都被撕掉，留下胶水粘着的痕迹。他撕掉残余的纸片，手指捻过那些透明的薄膜，弹掉，吹飞，仿佛重复着这些没意义的动作，就不需要思考任何问题。
接着门开了。
二宫站在那儿。
他依然是少年的模样，比现在更青涩一些，眼睛却总是若有所思的样子。青涩的眉间皱紧，又在对上视线的一刹那，慢慢舒展开来。
“你在这儿做什么？”
他踩着懒洋洋的步子，漫不经心似的，用同样懒洋洋的调子问他。
“……”
相叶张了张嘴，又闭上，摇了摇头。
二宫倚在讲桌上，微微眯起眼睛，轱辘一转，笑了。
“今晚去逛逛商业街？”他说。“看看你上次说的棒球手套，还有新开的二手书屋？”
“……嗯……嗯。”
“好啦。”二宫说。“别苦着脸。难看……又不是见不到了。一共就这么几所高中。”
“嗯……”
“还是说有没告白的女孩子？”
暖融融的日光映在他浅色的眼珠，像隔着玻璃罐的软糖，连青涩的脸颊也透起光来。相叶睁大眼睛，安静地望着他。
——如果。
如果时间能倒流，生活能读档，相叶能够学来二宫用在红白机上的SL大法。
如果定一个节点，找一个理由，将现在困窘状况的责任全数推卸给过去的自己……
如果将故事重新讲过，做出不同的选择。
“没有……”他听见自己的声音，镇定而低沉地辩驳。“我没有要告白的女孩子。”
想要流泪的心情，想要痛哭的心情，想要与全世界告别，独自去往无人知晓的地方的心情。后来相叶知道了，那些都只不过是人人必经的恋爱之痛，而他跨越了他们，渐渐地成长起来。
那样的心情终究会消散的。是激烈的，也是不稳定的，脆弱如同雨前的沙堡，新生的婴儿，逆着季节盛开的花。
那么喜欢也是，也本应该是这样。像撞出的青紫，只在按压时传达痛苦。又会随着时间流逝，在日常的嬉笑怒骂、插科打诨中慢慢愈合，消失不见。
而二宫呢，他理应成为相叶的退路，疗伤的场所，最后的壁垒。
他们之间什么也不需要隐瞒。相叶会趴在他的肩膀上痛哭，而他会安抚地拍打他的后背。他们一起咒骂那些让他们伤了心的人，然后在心里感叹——太好了。
还有你。
——而不应该这样。
没有退路，无法跨越，相互渴望，相互防备。
将沉重的情感统统押在同一人肩上。
“没有你我活不下去。”
这话太过沉重，又太过脆弱，岂能轻轻松松地说出口呢——哪怕那就是无可置喙的事实。
“nino，”
相叶说。
“——据说人本来都是长着四只脚、四条腿、两个脑袋的完美生物。”
他的话有些突兀。二宫诧异地看了他，又垂下头来，温顺地点了点。
“……。嗯。”
相叶轻轻吸了口气。天太冷了——连这样小心翼翼的呼吸，都让他觉得难过起来。
“然后呢，因为他们实在是太厉害了。然后有一天，连神都害怕了，把他们一一砍成两半，才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。”
他克制着声音的颤抖，继续说。
“所以、所以人们发现了这一点后，就会想在一起。但是……时间过去太久，已经没有人能找到自己原来的那一半，互相硌得难受，就只好缝缝补补，希望填补空隙。……那也是不可能的，因为根本就不是那一对——”
“……你想说什么，”
二宫短促地笑了一声，“分开……吗？”
相叶摇摇头。
“……不行啊。”
“合起来以后再分开的话，也是很痛的，跟被劈开差不多。”
相叶小声吸着鼻子，一点一点，收紧了颤抖的手指，将掌心贴合。
“无论怎么样……想变得完整，总是会痛的。”
他抬起头，努力想露出一个帅气的，但也许不那么好看的笑容。
可那都不重要了。
“我只后悔一件事情。只有一件，就是告白得太早……没有等到你也离不开我的那天。”
他说。
“所以……nino，你想对我说什么呢？”
大家好
我（终于）更新了
太久没写已然忘记上一章是什么感觉……希望断层不要太严重
感谢还挂念着这篇的姑娘们……
无以为谢，下章完结
敬礼
